诗话桥 | 武汉长江大桥镂空栏板的故事

武汉长江大桥建筑方案，是由中铁大桥局桥梁设计专家唐寰澄(已故)所设计，20世纪50年代，在武汉长江大桥建筑设计方案征集活动中，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唐寰澄方案”为首选，时年唐寰澄先生年仅28岁，且武汉长江大桥是唐先生的“处女作”。其特点是，满足功能和美学原理(实用、经济、美观)，体现最经济和最民族风格。两岸引桥上层借用中国古桥如北京颐和园十七孔桥、河北赵州桥等的艺术手法和中国式建筑元素，这样可以使屹立的引桥高巍连拱与刚劲轻巧的菱形正桥相映成趣，不显得线条单调。而为了凸显中国桥梁的独特韵味，正桥与引桥之间桥头堡建筑的设计也借鉴了清代黄鹤楼“攒尖顶亭式”的建筑风格，巧妙运用佛教寺庙建筑中的莲花座元素于室外的大型阳台，张杨了中国民族传统建筑的朴素之美。在这座美丽庄重的建筑中，唐寰澄先生也有遗憾，大桥建成之后他说“该亭式建筑，在桥下看略显小点。”

因为唐寰澄的第25号方案中标实施，在苏联专家的提议下，将其从3号墩的施工设计工作中抽调出专门负责桥头堡的建筑设计和整体的美术设计。桥梁栏板开始时由苏联专家提供方案，但没有被采用。原因很简单，就是想突出我们中国的民族特色，用古建筑艺术的装饰栏板造型来体现中国的桥梁。因为这是一座建在中国的，由中国人参与设计和承建的中国现代化大桥，而不是苏联的大桥。

中国古代桥梁的栏板，多是半镂空、半实体的，而镂空栏板很少。但镂空栏板有个好处，大人可以凭栏远眺，小孩也可以透过镂空处欣赏风景。根据不同材料，栏杆均可以做成镂空或半镂空式或整体式。镂空式可以归之于轻型栏杆，半镂空和整体式可归于重型栏杆。钢筋混凝土桥，一般均用重型栏杆，钢桥则一般用轻型栏杆。根据这个原则，大桥正桥公、铁路面用铸铁的人行道栏杆，引桥公路面用钢筋混凝土半镂空式，引桥铁路面为取得钢梁厚重的感觉，也用铸铁的轻型镂空栏杆。长江大桥的栏杆高1.15米，比汉水公路桥高0.05米。

栏杆的基本形式，不论中外，可以分为整体的、有望柱带柱头的，多柱或栅阑式的四种。整体式的比较单调，多半做堤防上的栏杆等。多柱或栅阑式的外国用得最多，也偏重于庭院或建筑物上，最普通的是有望柱的栏杆。有望柱而带柱头的栏杆，柱头高出扶手面上。柱头是个很好的装饰物，可使栏杆形式上富于变化。如我国古代的栏杆形式多半如此，柱头雕龙作凤、祥云、二十四节气等等。而卢沟桥上的栏杆望柱柱头的石狮子，子母抱负，形形色色，数也数不清。可是柱头突出在栏杆扶手以上时，行人扶着扶手前进，不太顺利，这也是缺点。长江大桥众采其长，采用的乃是有望柱而无柱头的栏杆。

栏杆与桥的关系，在整个桥的结构构造，所占的比重非常小，尤其是像长江大桥这样伟大的桥，可是在公路面上，我们所能看到的，除了稀稀的灯柱之外，就是栏杆。如果栏杆再毫无变化，就会行起来枯燥无味。卢沟桥至今中外闻名，就在于栏杆上有石狮子的变化。赵州桥的栏板是整块，可是两面刻了浮雕，每块不同，形态生动，即使是隋代以后各朝所补，也各有风趣。长江大桥栏杆没有柱头，所以也必须在栏板上做文章。正桥公路面的铸铁栏杆，每到钢梁一个小节点的地方(8米)，就安排了一块铸铁镂空栏板。

当时的设计组确定了设计风格、原则，在当时中央“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启发下，由唐寰澄先生提出了“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设计思想，发动全局职工和社会力量广泛征集稿件。设计稿件均是各种不同的花卉和善鸣的虫鸟，有部分取自于民间剪纸艺术和国画。本想全桥上、下游栏杆的栏板均不重复，后由于时间紧，经武汉市组织专业美术工作者再创造后，最后确定的全套主题栏板仅48块，伸缩缝雕花板1块，祥云1块。因稿件有限不得以重复使用，为使行人看了后面的栏板而忘记了前面的栏板，将48块栏板打乱使用，每边使用主题栏板143块，伸缩缝雕花板3块。当时每件稿件的奖金约是50元(按：相当于当年高级工人的月工资)。稿件征集后先由专门组织的木模工几十人刻成1：1木模，在木雕过程中，还用泥环试浆，再交武昌船厂翻铸成形。这目前亦以成为武汉长江大桥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此种形式很多桥梁后来亦在相继模仿采用。

武汉长江大桥，我们从小就在这大桥桥面上玩耍，无数次地走过、抚摸过这些栏板，当时只知道以栏板上的实物来称呼它们，也许还有不少情人按此为记号来确定约会地点呢。可是大家不知道，其实每一块栏板都是有名字的，它寄寓着美好的生活和幸福的憧憬，那今天就让我来独家揭晓这封存了60多年的“秘密”吧：

武汉长江大桥镂空栏板解释：

图1 福禄万代：葫芦，在神话故事里，葫芦始终是神仙与英雄相伴，如八仙中的铁拐李，寿星南极仙翁，济公活佛，他们都身背葫芦或腰系葫芦，被认为是给人们带来福禄，吉祥的灵物，所以，葫芦自古以来就是“福禄吉祥”，“健康长寿”的象征。葫芦谐音福禄，因其是草本植物，其茎叶被称为“蔓”，“蔓”与“万”谐音，有万代福禄之寓意，是吉祥的象征，葫芦与它的茎叶一起被称为子孙万代，表意家族人丁兴旺，世世荣昌。

图2 富贵枇杷：枇杷享有最富贵的金黄色，因此代表富裕。

图3 多子多福：葡萄是传统吉祥图案，因为葡萄种下一颗籽，却可以长出成千上万的葡萄，预示“多子多福”，寓意着人丁兴旺。

图4 空谷幽兰：玉兰花图案象征纯洁无瑕。

图5 黄冠玉英：宋代理学大家朱熹诗云：“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水仙花图案象征清纯秀丽。

图6 秋风梧桐：梧桐在古诗中有象征高洁美好品格之意。如：“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诗经·大雅·卷阿》)。”诗人在这里用凤凰和鸣，歌声飘飞山岗;梧桐疯长，身披灿烂朝阳来象征品格的高洁美好。古代有“栽桐引凤”之说。古代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且梧桐枝干挺拔，根深叶茂，成了忠贞爱情的象征。

图7 月月春风 ：月季花、百日草图案象征生命力旺盛，月月盛开。

图8 瓜瓞绵绵：传统吉祥图案。《诗·大雅·绵》：“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瓞，小瓜。沮、漆，水名，谓周的祖先，像瓜瓞的岁岁相继一样，历传到太王才奠定了王业的基础。后来用作祝颂子孙昌盛之辞。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诗：“画野离疆，爰封众子。夏殷既袭，宗周继祀，绵绵瓜瓞，六国互峙。”瓞与蝶同音，瓜多籽，民间常以蝴蝶和瓜或再杂于花卉，组成“瓜瓞绵绵”纹样。寄托事业常保兴旺，子孙连连昌盛的理想。

图9 榴开百子：《北史·魏收传》：“齐安德王延宗，纳赵郡李祖收女为妃后。帝到李宅赴宴，而妃母宋氏荐二石榴于帝，莫知其意，帝问魏，收答曰：石榴房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孙众多。”帝大喜，故以石榴纹图，寓多子吉祥，俗称“榴开百子”。

图10 必定长寿：长寿鸟俗名紫带子、白带子、长尾巴练、长尾鹟。它的体态美丽，体型似麻雀大小，最主要特征是雄性有着非常长的两条中央尾羽，像绶带一样。它体色带有金属闪光的蓝黑色，头顶伸出一簇冠羽;鸣叫时可耸起，体羽为背栗腹白，翅亦为栗色，故俗名紫带子，也有称白带子。到了老年，鸟的全身羽毛成为白色，拖着白色的长尾，飞翔于林间。

图11 白头富贵：喻夫妻白头偕老。白头鸟大小如画眉，老则白头，又名白头翁。喻白发老人。《刘廷芝代悲白头翁诗》：“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图12 华丽吉祥：大方、富丽的象征。雍容华贵，富丽堂皇，堪同牡丹媲美。还以抗污染植物著名。

图13 栀子众木：栀子花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苞，直到近夏至才会绽放，含苞期愈长，清芬愈久远;栀子树的叶，也是经年在风霜雪雨中翠绿不凋。因此，栀子不仅是爱情的寄予，在平淡、持久、温馨、脱俗的外表下，蕴涵的是美丽、坚韧、醇厚的生命本质。

图14 孔雀开屏：“孔雀开屏”纹样，寓意欣欣向荣、万象更新。

图15 福兮祸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福兮祸兮。

图16 一路连科：纹样为鹭、莲花、芦苇组合。“鹭”与“路”同音，“莲”与“连”同音，芦苇生长常是棵棵连成一片，取“连科”之意。旧时科举考试，连续考中称为“连科”。寓意金榜题名，连续考中。

图17 喜报三元：纹样为喜鹊、荔枝、桂圆及核桃组合。喜鹊寓“喜”，荔枝、桂圆、核桃的果实为圆形，“圆”与“元”谐音。“三元”为解元、会元、状元。在明清时期，乡试第一为解元，会试第一位会元，殿试第一为状元。“喜报三元”是旧时对参加科举考试的人的吉利祝愿。

图18 鸳鸯戏荷：又称“鸳鸯喜荷”，如果只有一对鸳鸯在水中即称“鸳鸯戏水”。常描绘鸳鸯在荷花池中顾盼戏游，比喻夫妻和睦，相亲相爱。

图19 大吉大利：鸡与大丽花组合，寓意万事如意。

图20 和平爱情：“玫瑰长尾雉”纹样，象征爱情之花，长长久久，还有山楂山鹊、桃花鹦鹉、樱桃小鸟等图案纹样都代表着各种不同的寓意。

图21 江城归雁：武汉谓江城，鱼米之乡，湖泽众多是候鸟大雁的必经之地。

图22 高看一眼：牵牛花不屈不挠的精神，顽强求生的欲望，高高在上的攀爬、盛开。

图23 幸福绵绵：火红的木棉花寄寓珍惜身边的人，珍惜眼前的幸福 。

图24 龟鹤齐龄：传统吉祥纹样，常以龟、鹤、松组成。古人以龟为寿龟，鹤为仙禽，松为“千岁之松”，三者任意组合以寓“长寿”之意。

图25 富甲美庭：由蜻蜓和甲壳虫、草莓组成的画面，取其谐音，美化生活。

图26 杏林春燕：纹样为杏花与飞燕组合，常以此祝颂科举高中。明清时期每年二月开科考试，此时正值杏花开放时节，殿试中考者，皇帝赐宴，“宴”与“燕”谐音，故“杏林春燕”含有进士及第之意。

图27 龟鹤延年：同图24。

图28 白猿献桃：“猴”与“侯”同音。象征官运。桃代指长寿。

图29 大富大贵：国花牡丹，祝万事如意，花开富贵!

图30 燕报春晓：取自“林园遍地露绿娇，燕绕屋梁报春晓。”

图31 欢畅热情：禾雀花开寓意热情，满枝花开欢畅。

图32 蟹肥菊黄：金秋时节，蟹肥菊黄，寓意丰收。

图33 扬眉吐气：取“兔”的谐音“吐”配杨梅。

图34 公平正义：取猫头鹰的为民除害的行为，彰显公平正义。

图35 大鸣大放：以鹦鹉的鸣叫，花卉的怒放，寓意当年的“大鸣大放”运动。

图36 雏凤展翅：凤是人们心目中的瑞鸟，天下太平的象征。古人认为时逢太平盛世，便有凤凰飞来。

图37 福禄美美：鹿和“禄”，梅和“美”，寓意美好的生活和漂亮的人生。

图38 喜上眉梢：传统吉祥图案。古人以喜鹊作为喜的象征。《开元天宝遗事》：“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以为喜兆，故谓喜鹊报喜。”《禽经》：“灵鹊兆喜。”可见在唐宋时即有此风俗。故将喜鹊栖梅枝约定俗成为“喜上眉(梅之谐音)梢”泛见于当时建筑织锦、铜器、陶瓷装饰。至今仍普传民间。

图39 金蟾招宝：金蟾能吐宝，吉祥物瑞兽。

图40 五子登科：五只小鸟相戏于窠，以窠谐音“科”，谓之“五子登科”，暗喻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

图41 丰兆立子：满树荔枝寓意丰收，凤鸟寓意吉祥。

图42 蜂采兰花：兰花清香优雅，引得勤劳的蜜蜂光顾。

图43 年年有余：借莲与连，鱼与余谐音。寓指生活富腴。

图44 凤凰振羽：凤凰是一种假想的、集各种鸟兽之类的飞禽，《尔雅·释乌》：“鸱凤其此佳皇。”郭璞注：鸡头，蛇颈，燕领，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凤在古代被尊为鸟中之王，《说文》认为这种神乌是祥瑞的象征，如果出现则天下安宁。还认为雄为凤，雌为凰，今常以“鸾凤和鸣”祝福新婚。在寓意纹样中有单画凤图的，也有凤和凰配对成双的。

图45 花开似锦：《太平御览》卷九二八引《异物志》：“锦鸟文如丹地锦而藻缋相交，俗人见其似锦，因谓之锦鸟。形微大於雉，其雌特有文章五色，甚可爱。”锦鸟与花卉相配，美丽幸福。

图46 富荣长寿：纹样由绶带鸟、山茶花组合。山茶花开在春天，这里比喻春光。“绶”与“寿”谐音，寓意青春不老、健康长寿。

图47 雀上枝头：麻雀上枝头，寓意一切皆有可能。

图48 硕果累累：红果满枝，硕果累累。

图49 伸缩缝铜雕：齿轮麦穗回字纹

图50 祥云：“祥云”的文化概念在中国具有上千年的时间跨度,是具有代表性的中国文化符号，“祥云”图案最早出现在周代中晚期的楚地。从周代中晚期开始,逐渐在楚地形成了以云纹特别是动物和云纹结合的变体云纹为主的装饰风格。这股风气到秦汉时已是弭漫全国，达到了极盛。云气神奇美妙，发人遐想，其自然形态的变幻有超凡的魅力，云天相隔，令人寄思无限。所以，在古人看来，云是吉祥和高升的象征，是圣天的造物。

文、照片作者：唐浩(唐寰澄长子)

原铁道部大桥局设计处工程师，已退休。

茅以升基金会古桥研究会研究员

中南大学古桥研究中心研究员

2015年8月15日于汉阳

2017年9月26日修改

2020年6月18日再改

来源：星辰在线